Parzival

🤖
所有的这一切
都将遗失在时间长河
犹如眼泪
消逝在雨中

进化论

字数7k左右


  十二岁时,我从亲爱的笔友尼古拉斯·勒梅那里得到一块淡黄色的琥珀,透过半透明的树脂,我看见一只青灰色的蜻蜓静静地躺在里面,肢节细长,胸口仍然闪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我父亲帕西瓦尔入狱之后,家里变得穷困潦倒,这块琥珀是我当时所收到过的最体面的生日礼物。我的童年就像一张揉皱又展开的、苍白的纸。我记得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冰凉的琥珀从纸盒里取出来,包裹在手掌心里。我开始幻想自己的体温会最终融化那块罕见的琥珀,然后那只蜻蜓会在成千上百个世纪的冬眠中苏醒。在我有限的想象中,它会抖动着纹路细密的翅膀,挣扎着从粘稠的树脂里逃脱,最后重获自由,振翅离开。我知道,它和我一样渴望这一切。

  后来这块琥珀也被捧在阿利安娜羸弱的手心里,就和第一次从礼物盒里拿出来时一样光洁、崭新。阿利安娜坐在床边,安静地听我讲关于这块石头的来历,她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蜻蜓,一直对这些昆虫感到困惑。阿利安娜逐渐在困倦中陷入昏睡,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琥珀上,然后四散开来,照在阿利安娜的卷发、睡裙和泛红的鼻尖上,就像旧羊皮纸上的斑驳痕迹。我盯着她的睡颜,开始思考我的母亲去世时是否也是同样宁静的神情,她们长得很像,我有时会忘记母亲已经死了。

  一张纸片从半开的窗户里飞了进来,我在接住了信后追到窗前,只看见了空气里飘落的几片猫头鹰羽毛。我激动地捏住纸的边角,无声地读出上面细长凌厉的花体字。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想到自己的脸重新出现了血色,因为每看完一句话,我就得尽力忍住不去微笑。

关于我们曾探讨的麻瓜与巫师的本质不同,我又有了全新的想法。 

我在海边等你。

盖勒特

  我在下午顺着海岸线找到了盖勒特·格林德沃。海风很大,大不列颠的海边少有沙滩,灰黄的沙粒和青黑的鹅卵石混在一起,每走一步,人脚下都会不断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出于恶作剧的念头,我想要从对方背后接近,但当盖勒特转过头来,四目相接的瞬间,我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中了催眠。就如第一次见面一样,我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阿不思,整整三天我都没有见到你。”他搂住我的肩膀 

  “你知道我妹妹的事⋯⋯她需要我。” 

  “这不公平,我也需要你。”盖勒特又嘟囔了几句话,然后急切地低下头去闻我的头发。我有时会想起小时候家里养过的一只猎犬,它也喜欢在我的头发里乱嗅。 

  “我们待会再讨论这些,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们要加入他们。” 

  盖勒特指向海边的几个麻瓜,他们的手中拿着锉刀和泥铲,正弯下腰在石堆里翻找什么。我认识领头的黑发男人,他叫杰克,家住在戈德里克的山脚下,他和父母都是温和的好人,我母亲曾经很喜欢和他们聊天。杰克在伦敦学习生物学。 

  “我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我问。 

  “他们在寻找化石。”盖勒特说,“真正的、上万年前的化石。我知道你会感兴趣。” 

  “我以为你讨厌麻瓜呢。” 

  “和他们待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如果你在场的话。”他嘀咕。 

  我十八岁那天,收到的来自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生日礼物是一封长达七十八页的保密法修订草案。标题上写着修订,但他几乎推翻了原先的保密法,雄心勃勃地书写了一套全新的法律体系。他在最后一页写道:献给我的朋友阿不思·邓布利多,还有他的妹妹阿利安娜,这是我想要展示给你们的新世界。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阿不思!”

  盖勒特从身后叫住我,他的脸上沾了泥沙,我想要替他擦拭,但他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自己手中的东西。那块卵圆形的石头是深褐色的,表面粗糙而致密。我不认识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的化石,但盖勒特的蓝眼睛闪闪发光。大多数化石猎手在初次尝试时都难以得到满意的结果,而他在踏上海岸的二十分钟后就有了收获,他得意洋洋,想要从我的口中听到赞叹。 

  “噢,盖勒特,这真是一块绝妙的⋯⋯”我迟疑了。 

  “粪化石。”杰克打断,“很漂亮,不是吗?我猜它应该属于某种哺乳动物,看样子年份很久了,但保存得足够完好。” 

  下一秒,盖勒特满脸嫌恶地将手中的化石甩进了海里。我捂住嘴想要憋笑,但很快开始弯下腰大笑。我太久没有畅快地大笑,以至于停不下来,而盖勒特绷紧了嘴唇,他满脸通红,使劲拽了拽我的手。 

  “格林德沃先生,是你要我来的,现在你竟然连一块小小的石头都接受不了。” 

  盖勒特看我的神情变了,他侧头思索着什么,银色的那只眼睛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以你看,你认为我为什么要你来这里?”他问。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了解他的人。我知道他因为执行危险的黑魔法实验而被德姆斯特朗退学,在那之前他是那所学校历史上最优秀的学生。我从未问过究竟是多邪恶的实验才能让一所本就推崇黑魔法的学校都忍无可忍,因为我知道自己或许将无法忍受听到的东西,而我那时不想要毁掉我们拥有的一切。那个夏天,我们彻夜不眠地谈论保密法、哲人之石,龙血的用途、死亡圣器的地点。如果将我们那时互通的信件收集到一起抛向天空,戈德里克将会下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 

  在一次关于废除保密法的交谈后,盖勒特问我有没有思考过:除了魔法,麻瓜和巫师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我们的学者似乎从未思考过魔法的起源,大多数巫师赞同目的论,即自然界的万物在创世之处就是合乎安排的,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那时不假思索地拿出一本叫作《物种起源》的书,那是我从伦敦的大英图书馆借来的,作者是个出名的麻瓜科学家,叫查尔斯·达尔文。我告诉盖勒特,或许麻瓜和巫师从来没有区别,我们都有彼此擅长的事物,巫师使用魔法,而麻瓜利用科技,两者都是大自然的馈赠。而依据那位麻瓜科学家的理论,没有生命是凭空创造出来的,我们眼中的世界也并非是一开始就合乎安排的。物种随着环境的变化而缓慢地改变、变异、进化,从而产生了新的种类,而脆弱的生命则在时间流逝中灭绝。麻瓜和猿类来自同样的祖先,只是麻瓜在某种残酷的生存压力下演变得更快。如果这样的理论是正确的,或许我们和麻瓜在数万年前都来自同样的祖先,大自然选择巫师成为了更加强大的群体,但我们与麻瓜之间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盖勒特那时很不高兴,我知道他不喜欢麻瓜,因此用一个吻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但盖勒特·格林德沃从不善罢甘休,他会使遍一切手段来说服别人,哪怕对手是我。 

  我闭上眼睛,想像他现在会思考什么。 

  “就连麻瓜们也将与动物拥有相同的祖先视为奇耻大辱,当我告诉你巫师或许和麻瓜拥有同样的祖先时,你想必气坏了吧?你将我叫来这里,一定是想要反驳我,你会说,那个麻瓜的理论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如果一切都来源于适应自然的演化,为什么有时在同样的物种间也有极大的差异?那些物种的分支之间为什么没有处在演化过程中的过渡态,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飞跃吗?更何况世界上生物的许多器官根本不具备生存的必要性,为什么无用的器官没有在漫长的年岁中淘汰?但你并不完全鄙视自然演化,不然你也不会屈尊来到这群麻瓜中间挖化石了,你想要证明什么,你甚至想要了解它,盖勒特。” 

  “接着说,阿不思。” 

  “然后你会说,就算那个理论的确有可取之处,物竞天择的演变进化也不足以解释麻瓜和巫师间的不同,巫师拥有魔法——一种与生俱来的、支配性的强大力量,非魔法生物与魔法生物之间的鸿沟是无法跨越的,正如一头狮子和一条鱼不可能拥有同样的祖宗,我们的世界无法用麻瓜的理论来解释。当然,你最终还是会绕回你的那一套改变世界的方针上,麻瓜与巫师的区别对你而言真的重要吗?你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麻瓜们支配这个世界已经太久了,现在是时候将魔法的时代带回来了。” 

  我洋洋洒洒地说完,期待从盖勒特的脸上看到一丝被窥探思维的讶异。但他直视着我,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巨大的笑容。 

  “不,阿不思,我让你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想找个理由见你。” 

  “什么?” 

  我的脸上开始变得热烫,他深沉的眼睛几乎要将我吸进去。 

  “但你太忙啦,伟大的兄长阿不思·邓布利多,你整天都忙着照顾你的傻弟弟和小妹妹,如果不用探讨学术的理由来找你,你根本就不会出来见我,是不是?”盖勒特咄咄逼人地靠近,“我真嫉妒,他们轻而易举地将你留在家里,而我甚至要凭空编造谎言才能见到你。” 

  我感到内疚,却又无法不感到快乐,他想念我,原来他想念我就像我想念他一样。 

  我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看着那张俊美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伸出手去想要将他脸颊上的泥土擦干净,但他抓住我的手,侧头在我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但我也得感谢你,阿不思。”他低低地笑,“我原先还没想过应该怎么反驳你呢,还好你自己已经替我想到了绝佳的理由。” 

  如果我头脑清醒,会立刻出声与他争论。但那个手背上冰凉的吻使我感到头晕目眩,我们到底是鱼还是狮子都不重要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现在轮到他笑话我了。

  我曾将进化论讲给阿利安娜听过,自以为解释得足够详尽。她听完后若有所思,问:“那我是进化失败的人吗?” 

  “不,安娜,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就像那些早已灭亡的动物,注定无法在自然中生存,是吗?” 

  我的妹妹不是天才,默默然分裂了她的精神,使她对世界的认知变得混乱不堪,但她从未停止过爱我,因此比任何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挣扎和痛苦。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梦想的狂热已经超越了一切,这些东西反映在我无意识的的神情举止上面,以至于无形之中在她的心里烙下了一个残忍的念头,她认为自己是个累赘。 

  “你会和盖勒特离开,阿不思。” 

  “我们不会把你留在这里,你会和我们一起走,”

  “但你们不该带我走。”她平静地说,但下一秒她再次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喉咙里发出一声鸟叫般刺耳的尖啸后,混沌黑雾笼罩了她全身,五颜六色的的魔力开始从那具脆弱的身躯里迸发。玻璃窗就是在这时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得满地都是。阿不福思这时冲进门来,不顾危险地将她搂紧自己的怀里,像母亲在世时一样轻声唱摇篮曲安慰她。

  我捂紧了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里流下来。盖勒特不能知道这件事,我慌张地想。 

  我一直都爱她,但我当时没能足够地爱她 

  有时我仍然能听见她的哭声。


  我和盖勒特在海边找到了更多化石,大多数都是动物或者虫类留下的足迹,偶尔会有几颗年代久远的牙齿。后来我们在一片沙土里发掘了一具残缺的怪异骨骼,大约有十英尺长,状似一只搁浅的海豚,杰克在看到时突然惊叫起来,他说这是个大发现,这是鱼龙的化石。我和盖勒特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为自己从未听过这个新奇的词语而感到暗暗的不满,杰克浅显地解释说,那是一种庞大而古老的海洋爬行生物。 

  “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自然历史博物馆会出钱将它们买走 ,这些化石会被展出到伦敦去。伙计们,你们就要发财了。”杰克热切地说。 

  我去过一次自然历史博物馆,那里有一个壮观的化石展厅,玻璃容器里摆满了古生物的尸骸。如果这具化石足够幸运地被买走,展品的标签上会用工整的黑色字体写道:盖勒特·格林德沃与阿不思·邓布利多,一八九九年,苏格兰。 

  天空下起了细雨,杰克向我们招手道别,他说下个月他就要和一个苏塞克斯女孩结婚了,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盖勒特出人意料地没有否决,我想他那时还没有到憎恨麻瓜的地步。 

  盖勒特建议去不远处的洞窟里取暖。临走前我发现一块嵌在岩壁上的巨大的螺旋形贝壳,它真漂亮,花纹流畅而繁复,我伸手去抚摸它。杰克说那是菊石,一种历史久远到难以想象的海洋生物,年代能够追溯到泥盆纪——又一个我不甚理解的词汇。它嵌得太深了,我们无法将它凿出来。盖勒特想要用魔法,但立刻被我阻止了。 

  在确定周围的麻瓜都离开时,盖勒特伸出魔杖优雅地施了一个生火咒,山洞的地上立刻出现了明亮的篝火。火焰照亮他的轮廓,他的影子开始在石壁上跳动,我假装整理捡来的化石,暗地里用余光打量他的脸庞。我无法不承认自己被盖勒特的英俊而吸引,他就像是亚平宁半岛上的古罗马建筑群。我那时无法抵抗,现在也难以做到。 

  “我一直很好奇,盖勒特——” 

  “什么,亲爱的?”他懒洋洋地应。 

  “你有媚娃的血统吗?哪怕只是十分之一 

  “没有,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噢⋯⋯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没什么,忘了吧。”我结结巴巴地说。 

  盖勒特凑到我的眼前来,他柔声说:“你在为你自己找借口,是不是?霍格沃茨的黄金男孩已经为我发疯,但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你试图找到一个借口来证明这件事的合理性。当然,有很多人都这样看我,事实上我在德姆斯特朗的追随者的确不少,那是因为我是盖勒特·格林德沃。但只有你,阿不思,你迷恋我得快要发疯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不能对我用摄神取念——” 

  “对天发誓,阿不思,我为什么要对自己世界上唯一的知己用摄神取念?我不用抬头也能猜到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阿不思,我接受你心里的一切念头,好念头、坏念头。等夏天结束,我们穿过英吉利海峡,横跨整个欧洲大陆,我们去环游世界,带着你的小妹妹阿利安娜一起去 。” 

  狂喜充斥了我的头脑,我感到天旋地转。 

  “推翻保密法不过是第一步。”盖勒特将我拉到他的身边,他的声音像是世上最强大的夺魂咒,“假设你的进化理论是正确的,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帮助麻瓜进化,进化成像巫师一样的物种,你的妹妹值得更伟大的世界。”

  阿利安娜喜欢那枚琥珀,我晕头晕脑地想,她睡觉时总喜欢攥着它,我们得带着那枚琥珀一起出发,不然她夜里又要哭了。

  “我保证,好吗?明天我就去找阿不福思坦白,我会处理好的。”我着魔似地说。

  盖勒特的手慢慢从我的头发下移,在碰到我脖子上的割伤时停住了。阿利安娜在不久前经历了魔力暴动,迸裂的玻璃碎片擦过我的侧颈,血止住了,但留下了一道红褐色的疤痕。默默然使阿利安娜无可选择地发狂,那不是她的错,但盖勒特一直对诸如此类的事意见很大。

  他有时也在我身上试验那些天才而危险的黑魔法实验——他是个残忍的恶棍,我一直都知道。而我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纵容他在我的手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疤痕,从未想过(或是不敢想象)那些咒语有一天会被用在无辜的人身上。每一次他将愈合咒用在自己亲手促成的伤口上时,眼睛里都暗流涌动,显出既古怪又着迷的神色,像是雕塑家在打量自己的杰作。但当他替我处理阿利安娜留下的伤痕时,他似乎认为自己的所属物受到了外界的侵犯,咬牙切齿地告诉我他之后不会再帮助我。他抱怨我不该将时间花在照顾阿利安娜上,除了伤害我什么也无法从中得到。 

  出我意料的是,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需要我在场吗?”他低下头用鼻子磨蹭我的脸。 

  我那时说了什么?我记得自己满怀愧疚地安抚他,极力宽慰他,要他相信我。 

  “相信我,盖勒特。”我这么说。 

  我忧心忡忡,却忍不住畅想起明天之后的日子。我所梦想过的自由、野心、理解,似乎都能从他那里得到。我将会和这个英俊的、邪恶的、令人恐惧又着迷的、惊才绝艳的、无与伦比的、仿佛来自天外的男孩永远在一起。 

  这是让我后来一直都很痛苦的事:年轻时我被蒙住了双眼,但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当时哪怕知道这是一场陷阱,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咬下鱼饵。 

  哪怕一把黄金的长矛抵在我胸前,我走过去,心甘情愿。

  盖勒特脱下我的衬衫,开始啄吻我的后背,我的肩胛骨开始感到一阵麻痒。 

  我闭上眼睛,想起了进化论。我开始想象自己在广袤无垠的史前大地上奔跑,越跑越快,海平面开始上升,火红的岩浆从火山口涌出来,古老的峡谷开始断裂,我脚下的土地变得滚烫。我在求生的驱动力下狂奔,最后在悬崖边一跃而起,背后长出了一对遮天蔽日的翅膀。我飞了起来,越升越高,漫天的星星就在我的眼前旋转。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在我的耳边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站起身,走出了山洞,看见傍晚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蓝紫交织的奇幻色泽,下坠的夕阳将天水相接的地方染成了影影绰绰的鹅黄色。海面波光粼粼,我听见潮水起落的声音,从此每次听见浪潮声,我都想起这一天。我不惧怕下雨,之后我的整个人生都在狂烈的暴风雨中穿行,而盖勒特·格林德沃是一场仲夏夜之梦。 

  我的头脑使我近乎能够驾驭世间的全部知识,除了麻瓜的生物学和物理学,它们后来一直令我感到费解。我为杰克感到抱歉,他一定不明白为什么婚礼上没有见到一个邓布利多家的人,那个德语口音的日耳曼男孩也不知所踪。我之后见过他的儿子,还有孙子,他们最后都老了。 

  阿利安娜下葬时,我将那枚琥珀放进了她冰冷的手心,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但还有另一天,在那场令我痛苦终生的悲剧发生之前。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那一天,灰色的海滩、岩壁里的菊石、漫过脚踝的灰蓝色的海水、一双似乎将永远注视自己的眼睛、自由而永无止境的大笑、近在眼前的光明未来。我不愿意去思考明天,几乎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只被锁在透明琥珀中的蜻蜓,树脂从天堂滴落下来,使我在这幸福的一刻永远死去。 

  我那时渴望很多东西,有些东西我曾得到过,有些东西我差一点就得到,而有些东西我终生都没能得到。 

  雨点从灰蒙蒙的天空滴落,逐渐下得越来越大。我踩进海水里,向前走去。这时盖勒特——现在是格林德沃了,我尽力区分这两个名字,就好像自己曾经爱上的是另一个人,但我知道他从没有改变过,盖勒特慢慢搂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拢在胸前。 

  我们都感到了不详的预兆,但他一直将我紧紧搂在他的怀里,直到我们最后都湿透了,头发黏在一起。我悄悄将湿漉漉的手抬起来盖住自己的眼睛,雨水混合着海水从指缝流下来,感到过去曾梦想过的一切,终于在漫长的等待里,回到了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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