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zival

🤖
所有的这一切
都将遗失在时间长河
犹如眼泪
消逝在雨中

浴火

字数1w左右



“阿不思!你不会想到我昨晚梦见了什么!”盖勒特·格林德沃使劲敲了几下玻璃,在阿不思开窗后灵敏地从树干上跳进屋子里,双手抓住阿不思的肩。

“我梦见你和我——就差不多是现在的年龄,我们在一片空地上,前方是一片巨大的烟火。火光几乎要把整片大地都烧起来,那样的场面连火神开道都不能做到,我从未见过那么壮烈的景象。”盖勒特兴奋地站起来,用手比划着他梦里看到的画面。

“可那只是梦呀,格林德沃先生,梦只是我们潜意识的投射罢了。”十八岁的阿不思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别忘了,阿不思,我是个先知。”盖勒特挑了一下眉毛,用手指了指自己银色的右眼,他的眼珠像彩色的玻璃球般在太阳下反射出光泽来,“我从八岁开始就能分清预知梦和普通梦境的区别了——我昨夜看见的是未来不假,我们那时必定创造了比火神开道更加强大的咒语。”

“但我们站在一起,没错吧?”阿不思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盖勒特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没错,阿不思,我们站在一起,并且更加强大,还有什么比这更棒的事呢。”





阿不思·邓布利多赶到时,十六岁的少年正背对着他站在树林尽头,对方的头发在太阳下被照得如同一捧融化的金子般。

邓布利多站在原地,直直盯着对方的背影,他宁可相信自己在做梦。盖勒特·格林德沃很快转过了身,而在对上眼神的那一刻,邓布利多立刻意识到对方不是自己想的人。药水能够修饰一个人的外貌,但灵魂是魔法无法掩盖的。

他没有回到过去,现在是一九九六年。在这黑暗的一年里,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在内的十个食死徒从阿兹卡班越狱,鲁弗斯·斯克林杰代替福吉成了新的魔法部部长,有预谋的摄魂怪和狼人袭击事件开始在英国各地不断出现,而就在两个月前,邓布利多带着凤凰社在神秘事务司与卷土重来的伏地魔展开了多年来的第一场战斗,宣告了第二次巫师战争的正式打响。

“你想必从没有用门钥匙进行过这么远的旅行吧,阿不思?”格林德沃问,“只有过一次,我在被傲罗们追捕的路上走投无路,那个门钥匙几乎带我横跨了半个大洋。你的头现在晕吗?”

邓布利多看着他的脸说:“你喝了复方药剂。”

“魔法部的那些傻瓜说复方药剂能掩人耳目,两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头在外面走总是引人注意的。”格林德沃的嘴角慢慢升起来,显然在为对方的失神而得意,但他的眼神却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你也喝下了它,不是吗?”

邓布利多慢慢低下头,看见自己还没有布满皱纹、被复活石灼烧得焦黑的双手,终于缓过神来。他不必担心被人认出,这个世界上,见过年轻时的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人几乎已经全都死了。“我们现在在哪?”他问。

“美国,弗罗里达。”格林德沃嘲讽道,“很难想象你们的魔法部竟然允许一个囚犯带着他们的大英雄在战争期间横跨整个大洋。”

“为什么是这里?”邓布利多不打算解释魔法部现在混乱不堪的局面,只是平静地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格林德沃的眼睛慢慢闭上又睁开,“五年,距离你上次来找我已经过了五年。你在知道了食死徒的大本营位置后就又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不见天日的监狱里。阿不思,你使我痛心,看来抚养魔法界的救世主男孩分去了你的所有精力。”

“此言不假,盖勒特,那个男孩的成长中遇到了许多麻烦,就像你一样。”邓布利多清澈的蓝眼睛盯着对方,语气柔和,像在安抚自己的学生。而格林德沃年轻的脸微微皱了一下,似乎不愿听到关于哈利·波特的任何事情。

“就像我们曾说的一样,一个预言,换一天的自由时间。”格林德沃不去接对方的话。

“——在我的监管下。”邓布利多立刻纠正。

“这正是我想要的。”格林德沃笑了。有一瞬间,十六岁的盖勒特的神采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似乎早已不再惧怕黑暗了。”走过树林的阴影处时,格林德沃突然冷不丁地说。

“这很奇怪吗?我一百一十五岁了,什么都见过,如果被我打败过的对手全都在这里,他们可以填满这一整片森林。”邓布利多和颜悦色地应答。

“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介意提醒我是多久以前吗?”

“那个夏天、你当时拿回来一本麻瓜作家写的书,叫什么来着?战争英雄邓布利多,十八岁时竟被一个麻瓜写的小说吓得睡不着觉。”

“《黑猫》,精彩绝伦的作品,那个作家叫爱伦·坡。”邓布利多没有否认。

“那天都已经那么晚,你读完那本书后居然让猫头鹰送信来我家,让我立刻来你的房间。”

“啊,是的,我当时被那本书吓得不轻。你也的确来了,不是吗?你甚至直接从我房间的窗户那里翻了进来,你总是这样做。早上阿不福思醒来后,你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地从楼梯走下去。”邓布利多笑了起来。有一个瞬间,年轻的阿不思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但很快这笑意便消失了。

“山羊小子指着我的鼻子骂骂咧咧了半天,可惜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作出任何有效的指控。他站在原地气得半死,还抽出了魔杖。但当时阿利安娜出来,他立刻就收手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格林德沃笑了一下,“真令人惋惜啊。”

一阵寂静,格林德沃没有等来想要的对方的反应。

“我活了这么多年,格林德沃先生。我目睹了一个世纪的变迁,我看着我的亲人、朋友、学生、还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我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我战斗了一辈子,世界上最好的事情、最坏的事情都发生在我头上过。倘若你仍然认为提起我妹妹的死能够激怒我,那你就大错特错啦。”邓布利多慢慢微笑着,那双深沉的蓝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邓布利多的仇敌们熟悉这个眼神,这是决斗天才在发动攻击前的最后通牒,“还是说,是你自己走不出过去呢?你在纽盟迦德时忏悔过吗?”

格林德沃想要冷笑,他发现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邓布利多仍然可以使他咬牙切齿。

“当年的战略有一半都是你策划的——保密法的替代法案、征服欧洲的路线、就连那句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也是出自于你。假若你认为我该忏悔,邓布利多先生,你认为那些鲜血与自己就脱的了干系吗?我从未向告知过全世界,我最出类拔萃的军师叫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在写下改写世界的计划时才十八岁。”格林德沃长舒了一口气,“那个夏天,我在一个麻瓜身上试验新的黑魔法,他的惨叫声真刺耳啊,你听过被掐住脖子的兔子濒死前发出的声音吗?就像那样差不多。我知道你躲在后面看见了一切,连脸都吓白啦,好几天都不敢正眼看我。”

“但你最终仍然把自己的头脑——还有你自己,向我没有保留地打开。你无知无觉地迷恋我,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眼睛蒙上。”格林德沃似乎被回忆取悦了,他抬起头,对着弗罗里达八月的阳光眯起了眼睛,“如果那时逼着你杀死我,你甚至会在那之前先杀了自己”

“很遗憾,在我第一次预料到你将成为我的宿敌时,我就该杀了你。”沉默良久后,格林德沃说。

“我也想过一模一样的事,那该减免多少伤亡啊。”邓布利多慢慢抬起清澈的眼睛,“但最后我们都没能忍下心,不是吗?”



他们走到了一片旷野。这里一望无际,草地被精确而工整地分割开来,无数个道路从中心向四周延伸,绕成了一个奇特的、如同魔法阵的图形。在所有道路交接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圆形空地,上面屹立着一个高大的、用钢筋错综复杂地搭成的高塔。

邓布利多毕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但他很快意识到眼前的建筑并非是为人准备的,它的存在是为了支撑另一个庞然巨物。高塔中部伸出了几根粗壮的铁桥梁——连接着一个如同怪兽般的东西,那个东西像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型飞鸟直立在大地上,表面坚硬而光滑,最高处如鸟喙般尖锐,而身侧有两只同样巨大的三角状翅膀。一大群人在巨兽下来回地穿行,似乎在检查它冰冷的机械躯体,邓布利多猜测那些人就是麻瓜所称为的工程师。

“这个地方叫作肯尼迪发射中心,那个东西是火箭。”格林德沃有些痴迷地盯着那个庞然大物,好像那是自己的属物,“一个完全绝妙、强大的造物。一九六九年,麻瓜们用它登上了月亮,并在那片荒土插上了属于他们的旗帜。”

“我从未想过你对麻瓜的科技如此了解。”邓布利多真诚地讲,并在二人周围施了一个屏蔽咒,这里显然是麻瓜的军事重地。

“看守我的狱卒曾短暂地崇拜过我,他从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除了放我自由以外。终生监禁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在我几乎读完了巫师界的所有书后,他带来了一堆麻瓜界的出版物,说格林德沃先生,也许您乐意知道麻瓜世界现在怎么样啦。我从此开始研究麻瓜的科技。”格林德沃头也不回地解释,“你认为我鄙弃他们,是因为他们不被魔法眷顾。不,我从不是血统论的拥护者,尽管我承认这在我的信徒们面前是个很好用的政治观点。我厌恶他们,因为他们贪婪、残暴、疯狂掠夺他们看到的一切,他们是活生生的强盗。”

“我得说,我很吃惊你竟然懂得那几个词的含义。”邓布利多的眼睛锐利地审视对方,“它们放在你身上似乎同等的适用。”

“我想是吧,如果那时我赢了——”

“你不会把我关起来。”邓布利多确定地说。

“你说得对。”格林德沃点头,“我会杀了你,然后在你的尸首上作画。”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所幸当时我赢了。”邓布利多漫不经心地点头,“否则我们现在就没法这样站着心平气和地聊天了,不是吗?”

“你不明白你都做了什么,阿不思。”格林德沃漠然地讥讽他,“正如我曾预见的一样,麻瓜的科技已经势不可挡,我们本可以阻止这一切,但你却选择了为他们而对抗我。如今一切为时已晚。魔法再没有容身之处,科学将它逼进了死胡同。”

“你让我来这里,不会是打算又一次试图让我接受你的观点吧,盖勒特?”

“不。”格林德沃直直盯着他,“我不是。”



“它叫哥伦比亚号。”格林德沃指向远处,他的声音毫无感情,“我没有去过哥伦比亚。那个夏天,在你抛弃我以后,我一个人去环游欧洲。我走到了法兰西、意大利、罗马、挪威。我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了梵蒂冈教皇的帽子,并将它挂在教堂最高的尖顶上,只为显示我比他更值得万人的信仰。那时人们还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他们嘲笑我的理想。我像驯服一条狗般慢慢驯服他们,后来他们愿意为了我咬死任何人。”

麻瓜的建筑物里突然传出广播声,僵硬而冰冷的人声在空旷的大地上逐渐扩散开来,像是来自远古的召唤:“准备已经就绪,请所有人员离开。再次重复,请所有人员离开。肯尼迪航天中心,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三日,哥伦比亚号即将发射⋯⋯”

邓布利多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格林德沃置若罔闻,他继续说下去:“哥伦比亚号,它将冲上云霄,冲出我们所在的世界,一直飞进宇宙。没有巫师曾去到那么远过,就连梅林也没有,我也没有。”

当所有的麻瓜都离开了现场后,火箭的尾部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烟雾,伴随着燃烧的声音,红色的火焰从底部的管道开始喷射出来。直到飞溅的火星消失,那个庞然巨物慢慢从地面上升了起来。

“阿不思,看那里——”格林德沃低沉地说,“科技、魔法、信仰,多么混乱而迷人的世界啊,它曾经就在我的手掌心。”

邓布利多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这景象有些似曾相识。火箭越升越高,在它离地十米左右时,巨大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红焰从底部炸开来。这是地狱般的景象。太阳的光辉被彻底掩盖了,随着火箭高速飞向云霄,铺天盖地的疯狂的火海占据了邓布利多的全部视野,火光几乎将广袤的苍穹一分为二,大地在他的脚下颤抖着。

“在人类的发展史上,有三场决定性的革命,认知革命、农业革命和科学革命。我们巫师正是在农业与科学的交汇时刻遭到了麻瓜的迫害,从而错失良机,没能搭上历史的便车。在我们仍然借用猫头鹰传信时,麻瓜们以发明的电话连接了全世界的声音;在我们仍然得拿着木棍交战时,他们用原子弹将城市直接夷为平地;从哥伦布驱船发现新大陆,到后来的战斗机,再到现在靠燃烧驱动的高速飞行器冲进星空,麻瓜们只用了五百年。看看它,相比起来我们的飞行扫帚就像是划着洗衣板穿越太平洋。”格林德沃专注地看着天空。

邓布利多带着赞叹的神情望着天空,弱小是麻瓜的软肋,却激发了他们超凡的智慧。在遥远的原古时代,魔法力量仍然沉寂的时候,人们就已经意识到了火的威力,他们将它彻夜点燃,以此驱赶山洞外的猛兽。但即便作为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巫师之一,他从未想过,火焰也可以作为一种驱动力,将凡人难以承载的重量带上天空。

“阿不思,你知道万事万物都来源于一场伟大的爆炸吗?科学家证明了它。在无限的时间之前,山川、海洋、星空、麻瓜与巫师、你和我、我们全都聚集在一个微小的点上。”格林德沃停顿,他的瞳孔似乎缩了一下,“我在一百年前就看到了魔法力量的陨落,我以为我能改变这一切,为此我付出了毕生的自由。”

“有时我在纽盟迦德闭上眼睛,我好像回到了自由的时候。我站在喜马拉雅山巅赢得了竞选,我的信徒呼喊我的名字。我的敌人在我的魔杖下颤抖,我所去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鲜血和欢呼。”格林德沃的眼睛被火光照得闪亮,“这里本会是我们的领土,你和我的。”

“我曾经辉煌过,我以为只要我愿意,太阳都会为我升起。”他说。

邓布利多看着巨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空中越来越小,竖直的上升的火柱将他的瞳孔几乎也染成红色。这时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侵袭了他,邓布利多想起了一个遥远的预言——在二十世纪开启前的一个夏日的清晨——来自一位还未在世上崭露头角的年轻预言家。

“伟大的烟火。”邓布利多感慨,“火神开道的确在它面前像个笑话。”

“你仍然记得?”

“我记得一切,盖勒特。”

“我那时从没想过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世纪后的景象。”格林德沃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天空,“离开后,我四处寻找能看到烟火的地方,但一无所获。于是我不眠不休地发明了火盾护体,我以为那能将你带回我的身边。但火盾是蓝色的,我那时失望至极。”

阿不思·邓布利多一语不发。



“靠过来,阿不思。”格林德沃突然说。

邓布利多感觉自己的身体僵住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了。他一点一点地移动,直到两人的肩膀微微贴在一起,至少衣服的布料互相触碰到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向前了,他们早已没有资格那样做了。

他们曾经在戈德里克的谷仓里分享知识、理想、汗水和吻,而现在在另一个大陆,他们却不能握住对方的手。

他们第一次牵住对方的手时纯属意外。那天晚上盖勒特又一次敲开邓布利多家的大门,阿不思,跟我去麻瓜的酒馆喝一杯,他神采飞扬地发出邀请。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的主意,阿不思为难地站在原地,但两人很快被不耐烦的阿不福思推出了家门。在那个昏暗而嘈杂的酒馆里,来自德姆斯特朗的金发男孩讲述自己因为黑魔法实验而被开除的经历,阿不思没听进去,因为他淹没在了对方骄傲、生动、藐视一切的神采里,他从未见过如此不凡的人。突然盖勒特问:你的手怎么了?阿不思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发现早前阿利安娜魔力暴动时不小心打碎玻璃,碎片溅到了他的手,阿不思伤感地低下头,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他们后来都醉了,开始跟着身边的一群醉汉口齿不清地唱歌。那是一首苏格兰的民歌,阿不思被盖勒特拙劣模仿的口音逗得哈哈大笑,过早经历了人世沧桑的男孩淹没在前所未有的欢欣里,他太久没能这样放声大笑了。玻璃将灯光反射成彩色的,对方的眼睛也变成了彩色的。当他回过神来,模糊的视野里男人们仍然在高歌,而他们的手指正牢牢地扣在一起。



没有人先说话,战争英雄和囚犯并肩站在一起,静静地看着那艘火箭在天空中变成一个令人遐想的亮斑。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直到大火遗留下来的浓烟弥散开来,逐渐将世界染成了深重的灰色,他们仍然保持着不敢多进一步的距离,仿佛对方的皮肤会灼伤自己。

“你很痛苦。”格林德沃突然说,“你似乎从未为打败我而高兴过。”

邓布利多的身体似乎凝住了,他一动不动,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是的,我很痛苦。”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看着詹姆和莉莉长大,他们死了,我没能阻止。我又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从那个男孩在襁褓里,到现在即将成年。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信任我。而我将他养大,就是为了有一天他能为了整个魔法界心甘情愿地去死。”

“魔法部的人盘问他,他说他彻头彻底是邓布利多的人,在他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邓布利多仍然看着前方,抬起手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睛,“我只能看着他,慢慢走在我早已部署了多年的计划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不会看到他死的那一天。”

“我策划了所有人的生死——包括我自己的也不例外,就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让大多数人活下来。我曾经的学生们被杀死、被俘虏、被钻心咒折磨得疯狂,我还逼着一个从未体会过爱的男孩去做了几十年的双面间谍,他也曾是我的学生。”

“我看破了所有人的结局,却得守口如瓶,然后亲手将他们送上绝路。”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确感到愤怒,我想要亲手改变世界运作的秩序,我想要压迫者得到应有的代价,但我从没想到承担他人的生命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我很痛苦。”他又重复了一遍。

格林德沃紧盯着眼前的人年轻的脸庞。他年轻时喜欢欣赏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痛苦,那个下午当对方第一次涨红了脸、悲伤而窘迫地解释自己的家庭状况时,盖勒特·格林德沃感觉到强烈的快意电流般穿过身体。而在威震魔法界后,他用摄魂怪折磨巫师和麻瓜、引诱默然者燃烧自己的生命、杀死母亲和孩子,他甚至在反对者的身上试验用多久钻心咒才能使对方丧失理智——后来他学到一点,人在极度痛苦时,撕裂的灵魂会带领肉体飘起来。但摧毁一万个人的肉体都比不上见证圣人阿不思·邓布利多精神上的煎熬。

如今令他惊奇的是,他以为自己仍然会为对方的苦痛感到快乐,在这么多年后,在那个人无情地将自己永远留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后。但他没有,他似乎丧失了那样的能力。

血盟碎裂时,那个美国麻瓜和奎妮·戈德斯坦在地上相拥,默然者男孩在多年后死在了自己父亲的怀里,他最讨厌的斯卡曼德兄弟抱着幸存的雌性麒麟站在一起。格林德沃看着刚刚拒绝了麒麟跪拜的邓布利多,所有人都得救,只有对方仍然孤身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高举着魔杖,微微发抖的杖尖直指自己。格林德沃突然无法抑制地发出一阵狂笑。你背叛了自己仅有的同类,邓布利多,你彻底孤身一人了!格林德沃大笑着、头也不回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一天的时间到了。”火箭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邓布利多再次打破了沉默。

格林德沃抬起头,在这一刻他不需要预言之眼,他足够了解眼前的人,不用借助与生俱来的天赋就能看破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他知道对方将要离自己而去了。

“别走——你需要我,阿不思。”

“你说得对。”邓布利多坦然地看着他,像在透过眼前的人注视另一个更加年轻的灵魂,“因为我爱你。”

阿不思·邓布利多教导年轻的学生们:爱可以分很多种,它能够蒙蔽你的双眼、灼烧你的心脏,也能够消减你的孤独、拯救你的灵魂。爱是当你无法区分你和另外一个人的痛苦,爱是牺牲。爱是人世间的至高命题。但在这一刻,他只是戈德里克山谷的男孩。在一切的开头,他们躺在夜晚山谷的草地上,谈论古老的占星术。盖勒特将老式的单筒望远镜凑到眼睛前,我什么也看不见,这玩意坏了,他嘟囔。而阿不思一边低声笑一边将望远镜接过去,你瞧,盖尔,你得先调试它,就拧这个地方。

阿不思没有机会炫耀完自己的观星知识,更没来得及告诉对方此时天上高挂着的是英仙座,因为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盖勒特凑过来吻了他。骄傲的男孩们曾经就“爱”这个命题彻夜长谈,但在那时阿不思只是轻柔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短促而直白地落下声音:我爱你。

一个世纪以后,星空的轨迹轮转交替,他们站在一场壮丽的日落下,时间仿佛成了一个闭环,邓布利多只是专注地看着对方,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时格林德沃的眼前被一片纯白覆盖了,就像世界下了一场大雪,他的身体开始发冷。场景和片段如同飞速翻动的书页般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看见绿光、无尽的黑夜、一双没能合上的蓝眼睛、从天上极速坠落的一只火红色的鸟。

“你不会再来找我了,是吗?”格林德沃一字一顿地问,他感到自己的牙齿正在发抖。

邓布利多默认了,无言地起身准备离开。

盖勒特·格林德沃在背后突然说:“我最后再送你一个预言,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转过头,平静地凝视对方的脸庞。邓布利多不畏惧承认:一个世纪前,他曾为那张古罗马宫殿般的脸神魂颠倒。

邓布利多很少回看过去,他终生都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殉道者的路上。但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年轻时的伤痕从未痊愈,十六岁的盖勒特·格林德沃永生不死。金色的大鸟永远活在每个旧日的梦境,每个他曾谈起爱的时刻,每一滴他濒死时流下的鲜血里。

“我将寄给你一封信。在你最需要我时,拆开它。”格林德沃说话时,右眼似乎反射出了银白的光。







⋯⋯

巫师似乎不热衷于探究事物的本质,我们认为魔法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从不去思考它究竟为何而来。而麻瓜们认为万物都有答案,他们善于用精确的数字和符号来描述世界运作的道理。麻瓜科学解答了许多我曾经的疑问,例如星辰的轨迹、太阳的寿命、生命的起源。可怎么在不杀死你的情况下让你回到我的身边,给我永恒的生命,我似乎也找不到答案。

阿不思·邓布利多,我恨你,我恨你葬送了我毕生的理想,我恨你如此强大,我恨你强大得无法战胜。你凭什么走出那个夏天?你把我关在监狱里,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却头也不回走了出去。你怎么敢?

我知道你认为我不具备爱的能力,为此我不打算解释任何事情。但还有最后一件事,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现在,听我说。

远离一切尖顶的高塔,远离它们,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靠近它们。

战争英雄,你能够原谅全世界,想必将我关在笼子里半个世纪也足够让你消气了吧。我的墨水快要用光了,相信我这个垂死的囚徒,我活了一百多年,这是我此生最后的请求了。

远离它们,远离它们,远离它们。

阿不思,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一九九七年,邓布利多放下了手中的信纸。他将它拿在掌心抚平,微微低下头去,嗅了一下上面墨水的味道,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抽屉,连同自己的魔杖和几张旧照片一起,然后用钥匙仔细锁住了它们。这是他拥有的为数不多想要保存的东西了。

他披上了校长的长袍,窗外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远处的天文塔。树枝的影子垂下来,似乎要在雪色的光下亲吻他。邓布利多想到了什么,他摘下月牙形的眼镜看着远方,终于真心微笑起来,他好像一个世纪都没有这样笑过。

七十年前,他忠诚的麻瓜朋友雅各布·科瓦尔斯基和美丽的女巫奎妮·戈德斯坦在纽约举行秘密婚礼。饱经磨难的新婚夫妇站在面包店里,在众人的注视中许下永不分离的诺言。那天夜里下了白茫茫的大雪,他没有去参加婚礼,只是坐在面包店外的长椅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孤身走入了漫天风雪里。他记得那时自己在想什么,就和他现在想的一样。

一百年前,一个金发男孩敲开他的家门,声称要见手中论文的作者。对方在耀眼的阳光下咧着嘴对他笑,说:我找了你很久。他们一同实验咒语、一同跳进山谷冰凉的溪流里、一同在麻瓜的深夜街道上喝得酩酊大醉⋯⋯阿不思人生第一次叛逆、第一次立下誓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坠入爱河⋯⋯两个同样才华横溢的年轻灵魂像磁石般吸在了一起,而强行将对方剥离带来的隐痛折磨了他一生。

在目睹西弗勒斯·斯内普召唤出最后的守护神咒时,邓布利多问出了那句他无数次想要盘问自己的话:在这么多年后,仍旧如此吗?


“我们将会一同见证那场盛大的烟火,阿不思!”一八九九年,金发的少年兴奋地喊出声。

“可那是多久以后呢?”他听到他自己问。

“这一点也不重要。”盖勒特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那里似乎也有一团火在燃烧,“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更早以前,他甚至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了。他站在戈德里克山谷里抬头,看见漫天的星星闪烁着,英国冬日的猎户座亮得惊人。坎德拉在地上点了一把篝火,帕西瓦尔拉起了手风琴,他的妹妹正在火堆前牵着裙角快乐地起舞,火焰照亮她多瑙河一样的双眼。阿不福思正坐在地上安抚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那只幼小的羊崽似乎也在微笑。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他的家人们仍然在身边,他还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离去、挚爱的背叛、战场的残酷。他还没有冷酷到足够平静地把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如同待宰的猪羊般推出去送死。还是孩子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看着广袤无垠的星河,他知道自己渴望变得伟大,他想要征服这片宇宙。

复活石诱惑他的并非永生不死的力量,他只是想要知道在亿万个可能发生的未来里,是否在一个无比微茫的几率下,他可以重回那段宝贵而短暂的时光——和他深爱的家人一起——哪怕只是一天。

“来呀!阿不思。”阿利安娜欢快地旋转着,想要来抓住他的手。那时他只是阿不思,只是一个和家人在一起的男孩。后来这些人全都消失不见,一切都成了泡影。

死了,全都死了,在这个世界上,认识年轻的阿不思的人已经屈指可数。在不丹的山顶,有人对他说:没有人会再爱你了。

邓布利多孤身一人走出校长室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福克斯。火红色的凤凰哀鸣了一声,它扑打着翅膀,恋恋不舍地望着他。邓布利多温和地对它说:“就到这里吧,我的朋友。” 风将他身后的长袍吹起来。

他转身离去,走进了漫长的黑夜里。












文中的哥伦比亚号是真实存在的,它被NASA多次使用。在文章里我用火箭(rocket)代指它,但其实这个词是不准确的,哥伦比亚号是一艘可以被多次使用的航天飞机/飞行器(spacecraft)。之所以用火箭这个词是因为它比较通俗,而且解释起来定义也会有点麻烦。总的来说,火箭是能够为飞行器提供燃料和动力的部分,进入太空以后飞行器和火箭会分离开来,飞行器继续在太空中行驶,而火箭坠回地面。

文中提到的“烟火”指英国旧时代使用的老式烟火,是喷泉一样竖直向上的,和现代烟火的形态有很大区别。

我一直觉得麻瓜的智慧和巫师的魔法、现代科技和命定的预言、大时代下的两个世界,这些都是非常值得探讨的东西。遗憾的是本人文化水平堪忧,写不出什么精彩的东西。

感谢你看到这里!

评论(74)

热度(921)

  1. 共9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